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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布時間:2025-05-11 點此:3448次
“出租升降機多少錢一天我不會出賣朋友。”被假“女友”騙入傳銷組織一年后,王朋(化名)被營救出來,接受《中國經營報》記者采訪時“申明”道。
“領導”意志決定一切、“管家”負責喂飽你、“扛家”負責收拾你出租升降機多少錢一天;經常“憶苦思甜”、規定“三談三不談”、只抽“行業煙”;擁有統一的“安保系統”、自稱“游擊隊”演習“跑負面”、唱著《從頭再來》搞重建……
蝶貝蕾,一個自2005年即已出現的傳銷組織,至今仍活躍在河北、天津等地。大學生李文星生前即被騙至蝶貝蕾天津靜海一處窩點,后意外死亡。此事引發公眾高度關注,相關部門也開展大規模打擊行動。
靜海,一時變得異常安靜。但蝶貝蕾仍在,只是暫時轉移了陣地,其精神、暴力控制體系,已有12年成長史,這從王朋這樣的“受害者”表現可見一斑。
假工作和假女友騙術下的傳銷蔓延仍在繼續。
風暴后的靜海
李文星意外離世20多天后,8月6日凌晨,天津市靜海區共出動執法人員2000余人,開展打擊傳銷的“凌晨行動”。截至6日上午11點,已排查村街社區418個,發現傳銷窩點301處,清理傳銷人員63名。
1994年出生,畢業于東北大學的李文星,通過BOSS直聘平臺找工作,疑遇 “李鬼”公司,2017年7月14日,李文星的尸體在天津市靜海區G104國道旁水坑里發現。事發后,媒體報道稱其生前進入蝶貝蕾傳銷組織。
距離李文星遇害地點最近的是大口子門村,村子向西幾公里即事發的104國道,兩者中間的公路兩旁是綿延的荒草山地;村子向東則是靜海區城區,靜海區第六中學正位于大口子村與義渡口村之間。當地村民稱,村子離靜海老城區三四公里,但沒有公交經過,只能打“黑出租”。
“上個星期突然間就全沒了,這兩天警車天天來轉,搞傳銷的人早就跑了。”一個開雜貨店的老板告訴記者。大口子村內,只有零落的幾個村民在墻邊乘涼,鮮有行人。
“這些傳銷的人一般都會一次性交付幾個月的房租,且租金給的比普通居民給的要多,有時候住了不到一個月人就沒了,房東相當于白撿幾個月的租金。村民知道租給的人是搞傳銷的,就將出租的院子的物品全部搬走,但他們也不在乎。”大部分院子大門緊閉,記者只看到兩名老人在門前乘涼,其中一名老人告訴記者。
在院子內玩耍的小孩聽到對話后,也從院內跑來告訴記者出租升降機多少錢一天:“以前有個傳銷的人就在那邊岔口蹲著玩手機,家里的人都說不要接觸他們。”
“出租升降機多少錢一天我出來溜達一圈就知道他們全跑了,在村口、路邊站崗的人都沒影了。”另一名老人說。村民表示:“少說也有七八年了,傳銷窩有多少這可說不清,這幾天在這個地出沒,再過兩天就沒了人影。”
大部分村民都告訴記者,“那些人”平時并不是特別吵鬧,沒有太影響居民的日常生活。村內一個小超市的老板告訴記者:“平時他們都是三三兩兩地過來買東西,一般只買些礦泉水、雞蛋、火腿腸之類的東西,有時會來買低廉的煙,且都是成條購買。”
當記者問到了涉傳人員是否提高了超市的收入時,老板笑了笑說道:“一群陌生人在村里一天到晚地晃悠還是挺煩人的。”
但并不是所有的村民都與涉傳人員和平共處,在大口子村與義渡口村的路口,一名村民告訴記者:“在出事(指李文星意外死亡事件,記者注)之前不久,傳銷的人和村口開黑出租的人起了沖突,一個開黑出租的人送走一名從傳銷窩里跑出來的人,后來一群傳銷的人去找那個司機的麻煩。”
假招聘與假女友
招聘的戲碼仍在上演,目標群體,仍是和李文星一樣剛剛畢業的大學生。
滄州火車站,從東北趕來的李明(化名)和從石家莊趕來的李紅(化名),決定一個離開,另一個留下。留下來的李明,將設法救出自己的大學同學張剛(化名)。
三人同為某高校應屆畢業生,一個星期前,他們三人計劃一起去滄州的一家影視公司面試。
李明他們在招聘群眾演員的QQ群里看到公告,工作位置在滄州,每月4500元的薪酬,包吃包住。在跟對方電話交談之后,感覺條件不錯。三人決定一起去面試,但張剛到滄州最早,先去公司面試。
“我在來滄州的火車上,張剛給我發一條短信,說感覺不對,讓我先等等,再后來和他打電話,說話的語氣和平時完全不同,等到了滄州就再也無法聯系上張剛了。”李明說。
雖然李明無法聯系上張剛,但張剛卻仍通過微信和李紅聯系,且告訴李紅到達火車站后,聯系公司去接她。但李明制止了李紅:“學校之前也發生過學生被騙到傳銷窩點的事情,再加上這幾天在網上看到的報道,感覺他(張剛)已經被騙到了傳銷窩里了。”
交談時,李紅已經訂好了回家的車票,李明說:“她一個女孩子,讓她先回去,我在這兒想法救他(張剛)出來。”
但對于如何救張剛出來,李明仍是毫無頭緒,“已經去過派出所了,但我們不知道他具體在哪兒,根本沒法出警營救。”
在反傳銷人員的帶領下,記者見到了剛被解救出來的王朋,這位剛滿20歲的年輕人,已在蝶貝蕾組織中待了一年有余。
“我自己的事我可以說,其他的人就別問了,我不會出賣我的朋友。”面對記者,王朋申明道。
初中畢業后就一直在南京工作的王朋,網上認識了一名網友,并很快建立“戀愛關系”。為了見到“女朋友”,王朋從南京飛到北京,又從北京輾轉到了廊坊某地,終于見到了他的“女朋友”——一名傳銷組織的男性成員。
后來他才知道,那場網戀中的語音聊天,是由另一名女性成員完成的。而在組織中,他始終也沒有和任何成員有過戀愛關系,因為“行業”是禁止戀愛的。對于被騙的事情,他們告訴王朋,這只是一個“善意的謊言”,目的是將王朋“帶到行業內發大財”。
“組織”里的規定
加入組織后,新人的手機和證件甚至隨身的行李都會被以“幫忙保管”的名義沒收。之后,組織會要求新人說出手機的解鎖密碼,如不服從,“領導”會指揮下屬毆打,直到交出手機和說出密碼。
在進入傳銷組織的一年多時間里,王朋沒有與父母、親人聯系。“他們不讓我給父母打電話,否則就打罵我。”
但隨后的交流中,王朋卻告訴記者:“他們(父母)根本不了解我的事業,沒法和他們交流,只有行業(傳銷組織內的成員都自稱為行業成員)內的人才懂我的事業。”
在蝶貝蕾的組織中,有著嚴格的管理制度。每個團隊都有一名“領導”,“領導”在組織中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威和權力,任何人都必須無條件服從其命令。比如,在吃飯時,必須是“領導”坐下用餐后,其他人才可坐下吃飯,“領導”用餐之后起身離開,其他人才能起立。組織內任何事情都是由“領導”的意志所決定的。
在組織內,還設有另外兩個特殊身份的人,分別是“管家”和“扛家”。“管家”專門管理組織成員的伙食,并負責赴外采購食材等;“扛家”則是組織內暴力手段的象征,對于不服從的新人和違反了規定的成員,均由“扛家”帶頭毆打。
“棍子、鉗子都是‘扛家’的工具,有時候會要求所有的男性成員全部對被打者動手。”王朋說。所有人動手,往往是應對逃跑者或其他嚴重違反組織規定的人。
一名反傳銷人員也告訴記者,曾經在某地協助警方端掉一個傳銷窩點,一名受害者由于激烈反抗,被其他組織成員用棍棒毆打背部致使多處骨折。“我們救他出來的時候,已經無法獨自站立了。”
王朋抽煙的時候,屋內迅速充滿了劣質煙草的味道。在眾人的要求下,他熄滅了手中的煙。在他人的抱怨聲中,王朋靦腆地說道:“‘行業煙’就是這樣的。”
王朋所說的“行業煙”,是指能買到的最便宜的煙。因為蝶貝蕾要求所有成員“憶苦思甜”,所以吃住一切從簡——饅頭、咸菜是他們一日三餐的主要食物。只有在上課、考試時段,成員才能吃到“面片湯”,但湯中僅有少許的火腿和菜葉。
“領導”告訴大家,這簡陋的伙食,是營養的“養胃餐”。此外,每月“發工資”時,會給成員“開開葷”,每人分到一些雞肉和魚——在組織內,這是“機遇”的象征。
所謂的“發工資”,其實是發展到下線后的獎勵提成。根據蝶貝蕾規則,每發展一名下線進入組織,并購買了一份2900元的產品,就可獲得大約300元的提成。
但即使是這300元的提成,也幾乎不會發到成員的手中。“領導會將這些錢扣除生活費,且一個人掙到了錢,需要大家分享,給所有組織成員買雞肉吃,所以實際上根本沒有多少錢發到手里。”王朋告訴記者。
“有一次我們解救了一名在傳銷組織待了近一年的小伙子,由于在里面完全吃饅頭、菜葉,出來之后家人帶他大吃大喝,腸胃不適應,險些害了他。”反傳銷人員告訴記者。
暴富傳銷夢
惡劣的居住條件、簡陋的伙食在傳銷組織內,都被傳銷頭目解讀為“憶苦思甜”,控制這群年輕人的手段不僅限于暴力,思想上的反復洗腦也頗有體系。
在蝶貝蕾的組織內,有“三談”和“三不談”的規定。“三談”分別為談人生、談理想、談未來;“三不談”分別為不談制度、不談公司、不談產品。
“領導在講課的時候告訴我們,只要在行業內堅持兩年以上,就會由公司和組織獎勵7位數的獎金。我想待夠兩年,看看情況再說以后的事,反正我也不差這一兩年的工夫。”王朋告訴記者。
“北派傳銷的特征之一就是非常艱苦的生活條件。為了使成員能夠接受惡劣的環境,會以成功商業人士的事跡告誡成員,將艱苦的生活條件比作成功前經歷的苦難。還要求成員描述自己想象中的未來人生,讓成員互相洗腦,最終使所有人沉迷于‘烏托邦’式的幻想中,精神上得到巨大滿足,從而讓他們甘于眼下的艱苦。”反傳銷救助中心負責人馬勝玲在接受記者時表示。
與王朋交談中,記者注意他的牛仔褲兩側都有非常明顯的白色污漬。問及污漬,王朋卻說:“這褲子根本不是我的,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么臟。”在后來的交談中,記者得知因為數次躲避警方的逃跑,王朋的行李和衣物早已丟失殆盡,所以他一直都在穿其他人的衣服。
難道組織內物品共享?王朋給出的答案是否定的。王朋告訴記者:“在組織內,我們所發下來的工資都是私有的,并且禁止成員之間借錢或者借東西,即使一根煙也不準借。”
“衣服是從后來的朋友那里拿來的。”王朋想了想后又告訴記者。
“如果有人生病了沒錢看病怎么辦?”記者問道。
“那只能等發工資有錢了才能去買藥。如果實在撐不住了,就得由‘管家’去向‘領導’匯報,由‘領導’決定是否去看病吃藥,看病錢以后還要從工資里扣。”王朋說。
組織的“安保系統”
靜海一直被傳銷人員視為蝶貝蕾組織的發源地、北派傳銷的代表地區之一,雖然近年來當地政府對于打擊傳銷的力度有增無減,但民間仍流傳著“中國傳銷看天津,天津傳銷看靜海”的口頭禪。
對于傳銷組織為何在靜海“陰魂不散”,馬勝玲認為:“因為靜海是蝶貝蕾的發源地,最初蝶貝蕾的傳銷成員就是從這里散布到全國各地,一些傳銷頭目不敢在自己的家鄉搞傳銷,只能在比較熟悉的靜海搞。由于熟悉靜海的地形,因此方便指揮和帶領成員逃跑,且各個傳銷窩點距離較近,可以互相通風報信。”
當談到如何規避警察的抓捕時,王朋頗有幾分自豪地告訴記者:“我們就像‘游擊隊’一樣,警察想抓到我們很難。”通常,傳銷組織喜歡扎堆集中在某個區域。根據王朋的說法,曾經有超過10個傳銷組織藏匿在同一個村中,其中大部分是蝶貝蕾的傳銷組織。為了區分不同的組織,各組織往往以“領導”的籍貫命名。王朋所在的組織領導為甘肅人,對外就自稱蝶貝蕾甘肅分部。
當數個傳銷組織聚集在同一個村子,他們就會互相聯系,形成統一的“安保系統”。
以蝶貝蕾傳銷組織為例,“扛家”和“管家”需要輪流在村口、路邊、交叉口等地點站崗。有時,一個村中每隔三四十米就有一個站崗人員,且相鄰的崗哨均為不同組織的人員。
一旦發生情況,站崗的人會用約定好的暗號相互通知,窩點內的傳銷人員在收到逃跑信息后,立馬按照之前“演習”的路線向莊稼地、草地逃跑。
王朋還告訴記者,有時候組織在不同的地方都租有房子作為預備,一旦一個窩點被查,立馬轉移到另一個窩點。“最遠一次逃跑,我們在樹林里穿行了10多公里才到了另一個窩點。”
蝶貝蕾不同的分部之間也有相應的聯系,往往幾個分部會共用一個或幾個備用窩點。由于信息互通,一個村子遇到抓捕,鄰近幾個村子的傳銷人員就已經提前逃跑了。
“他們跑得真的特別快,有一次遇到他們逃跑,我們這些拿著瓶礦泉水的人,硬是沒有追上背著東西逃跑的人。”在交談中,一名反傳銷人員笑著告訴記者。
“那是,我們平時都有鍛煉,天天吃素養身子,你們不鍛煉還吃肉,怎么可能跑得過我們。”王朋回應道。
躲避警方的逃跑行為,在傳銷組織內被稱為“躲負面”。
“經歷很多了,經常半夜三四點鐘被通知逃跑,我們就跑到樹林中一直待到第二天晚上一兩點才回去,睡了不到幾個小時,又通知我們‘躲負面’,有時真的遇到警察來搜捕,會把家里的東西全部帶走。遇到這種情況,我們就在一起唱《從頭再來》互相激勵……”王朋回憶道。
靜海之后會是哪兒?
“這次靜海的抓捕行動端掉的窩點遠比抓到的人員要多得多,說明大部分人員已經流竄了。”一名反傳銷人士告訴記者。反傳銷人士對傳銷組織常規的逃跑路線略有掌握,以靜海為例,一旦有風吹草動,大部分涉傳人員一般會逃到廊坊、滄州等地,小部分則會去往天津武清區一帶。
“靜海傳銷之所以猖獗,有幾個點是非常重要的,靜海毗鄰天津,與北京的交通也較為便利。北派傳銷正是利用了一些年輕人渴望有大城市奮斗的機會,以各類工作機會的名義欺騙年輕人,例如河北燕郊鎮傳銷屢禁不止,也是同樣的原因。”馬勝玲說。
按王朋的說法,其組織原在廊坊地區活動,后來由于被當地的警方作為重點打擊對象,被迫跑到滄州地區。但記者問及被警方重點打擊的原因,王朋卻默不作聲。
“是在廊坊打壞了人才被警察盯上了吧?”一旁的反傳銷人士問。
“我們來這兒(滄州)以后就不怎么打人了。”王朋反駁道。
“不排除以后他們還會回到靜海,靜海打擊傳銷的行動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,每次都會有殘余的勢力向周邊地區逃跑。等‘風頭’過后,又會慢慢地回到靜海,或許這是蝶貝蕾組織心照不宣的默契吧。”
馬勝玲告訴記者,有時候警方對抓到的基層傳銷人員批評教育之后,其中的部分人還會又進入當地的傳銷組織。“很多家屬向我們求助的時候,我們都會讓他們先去當地(指傳銷組織所在地)的派出所查看下,很多時候他們已經有涉傳被抓的記錄了。”
結束采訪時,王朋突然問記者:“你們都是怎么稱呼我們行業的?”
“非法傳銷組織。”記者回答道。
在截稿前,記者再次向李明聯系詢問張剛的情況,李明告訴記者,張剛的父母已經聯系朋友,花錢通過當地人將張剛“撈了出來”:“但是我離開的時候沒有見到張剛,但他的父母告訴我,張剛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。”